为了生存……争走可爱路线!!
听说过印太江豚吗?那是一种小型鲸类,体长不过两米。印太江豚属于齿鲸亚目(所以算海豚的亲戚),鼻头圆圆的,神似白鲸。它们也分布在日本的内湾和近海,例如濑户内海和伊势湾。听说印太江豚的数量在不断减少,你会不会有点心痛的感觉呢?
那我要是告诉你,一种栖息在澳大利亚昆士兰州、体长五厘米左右、身披粗粝鲨鱼皮的蛙灭绝了呢?你会像惦记印太江豚那样,关心它们的命运吗?
有人在2012年发表了一篇关于这个问题的论文。
“被列为保护对象的动物往往都是可爱或显眼的大型动物。不显眼的动物寥寥无几,植物更是无人问津”(Earnest Small, 2012, The new Noahs Ark: beautiful and useful species only. Part 2. The chosen species. Biodiversity:13-1)。
作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人类感性的偏颇。
从科学层面看,“动物的外表”和“保护它的重要性”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们认为地球上的每一场灭绝都是莫大的损失,那么每一种生物都应该受到同等级别的保护,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乍听起来颇有些“长得好看就能占便宜”的意思,但人类就是偏爱好看的生物。至于那些“一眼看不见”的小动物,就会跟路边的小石子一样惨遭漠视。
近年来,北长尾山雀北海道亚种已成为“可爱小鸟”的代名词。栖息于本州以南地区的亚种也是“北长尾山雀”,但只有北海道的亚种被称为“島柄長”。其特征就是纯白的小脸。其他亚种脸上有神似眉毛的黑线。
不过,北海道亚种是不是北海道独有的还有待商榷。“类似”的个体也能在青森县找到,其分布范围不一定与人类划定的县界一致。不过嘛,北海道和青森县之间的海峡应该会成为种群迁徙的障碍。话说千叶县也有小脸雪白的北长尾山雀,不知是怎么搞的。
地理条件和实际的遗传隔离并不总是一致的,稍有特色的性状在某个局部地区固定下来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这个问题略有些复杂。
我个人倒是更喜欢眼睛上方有“眉毛”的北长尾山雀。北海道亚种的正脸确实可爱到犯规,但我想借此机会强调一下,普通北长尾山雀的浓眉也很可爱。
撇开这些不谈,其实北长尾山雀的可爱之处,在于那娇小到极点的体形。全长(从喙到尾巴尖)十四厘米,跟麻雀差不多,但尾巴占了一半以上。尾巴以外的部分小得能一手握住。体重也不到十克。这么个小东西鼓起翅膀蜷成一团的模样可真是太萌了……跟不知道这种鸟的人介绍其特征时,我都会把它们形容成“插着扦子的糯米团”。
话说北长尾山雀很是多产,亲鸟带着十来个孩子的情况也是有的。出窝的幼鸟们在枝头站成一排,你推推我,我挤挤你,那场面绝对能萌得人浑身发抖。日语里有个形容拥挤的词叫“目白押し”,就是来自日本绣眼鸟站成一排相互推挤的景象。我敢拍胸脯保证,一群北长尾山雀挤在一起也是“萌死人”没商量。
不觉得企鹅的眼睛有点吓人吗?
话说是什么决定了一只鸟“可不可爱”呢?
圆滚滚的脸蛋?水灵灵的眼睛?
这么说来,企鹅的脸就不太适合凑近看了。它们走路时一摇一晃,憨态可掬,摆动鳍肢(企鹅的前肢是用来游泳的,所以不叫“翅膀”)的模样可爱极了,甩头的动作也萌,歪头杀更是所向披靡。可是……眼神好凶啊!
企鹅的眼睛形似杏仁,虹膜可白可红。小小的黑色瞳仁位于中央,仿佛在瞪你似的。要是漫画里出现这样一个人物,那绝对是恶贯满盈的大反派。长一双这样的眼睛却不是反派的角色,恐怕就只有R.田中一郎和山治了吧。至于利威尔兵长……唔,有点微妙(感兴趣的读者不妨自行查一查)。
顺便一提,别看企鹅长得胖,人家可敦实了,跟“蓬松柔软”毫不沾边。被鳍肢扇一下,瘀青几日是免不了的。要是被帝企鹅拍上一巴掌,搞不好要骨折。
不得不说,鸟的“可爱”在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远观”。日本绣眼鸟不就是个典型吗?是它们的白眼圈骗过了远观的人,催生出了“水灵大眼睛”的错觉。单看眼睛,就会发现暗褐色虹膜的正中央有个针眼一般小的黑色瞳孔正盯着你看。
鸟眼的这一特征在绘画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日本画里有成定式的画鸟方法,虹膜和瞳孔的对比总是非常明显,精准呈现了鸟眼的“阴森可怖”。
插句题外话,日本绣眼鸟的眼圈并不是完整的圆。仔细观察,就会在靠近喙的那一头发现一处裂口,整体形似视力表上的“C”字。不过一个人要是远远望去都能看清裂口在哪儿,视力肯定远超2.0,所以没注意到也不丢人。动用望远镜也不容易看清楚,因为它们动个不停,特别灵巧。
有些鸟则是整体吓人,唯独眼睛可爱。犀鸟便是最好的例子。
犀鸟的外形很是奇异。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诡异的喙。巨大的喙高及头顶,跟鹤嘴镐一样。光这样还不够,从头到喙还长着铜盔状的突起。眼神犀利,加上鸟嘴的奇特轮廓,颇具恐龙遗风。
这种鸟可爱在哪儿呢?将视线投向那粗犷豪气的脸庞中央,你便会看到它的眼睛上面长着根根分明的长睫毛,而且每一根都向外卷翘,直教人怀疑是做了美睫。我就不绕弯子了——那就是化着浓妆的恐龙。
犀鸟有着非常耐人寻味的生活史,而且栖息地正遭受着严重的破坏。不过话说回来,我实在是不明白那巨大的喙有什么意义。
犀鸟吃果实和小动物(如昆虫、蜥蜴等),并不吃大的东西。扔个小果子过去,它便会张开大嘴,稳稳接住,倒是灵巧得很,可也没有必要把喙搞得这么大吧……每种犀鸟喙部的颜色和突起的形状都不一样,似乎已经发展成了用于区分的识别标志。
犀鸟的繁殖习性很是独特。它们会在大树的洞中筑巢,雌鸟一旦开始孵蛋,就用泥土把巢的入口封死,只留一个小孔。雄鸟通过小孔给里头的雌鸟送吃的。
日本神话中的素戋呜尊咏过这样一首和歌:“八云立兮层云涌,出云清地八重垣,欲笼吾妻居此处,遂造出云八重垣,其八重垣可怜矣。”犀鸟的做法不就是“笼吾妻”的写照吗?
这种大鸟需要广阔的森林供应吃食,需要粗壮的古树用于筑巢。可惜,作为栖息地的森林正不断被改造成一片片油棕榈园,“恶心萌浓妆恐龙”正在逐渐失去赖以生存的环境。
浣熊的攻击性
莫名其妙的“可爱”并非鸟类的专利。浣熊就是外表和内在完全不符的典型。
浣熊本是原产北美的哺乳动物,日本当然是没有的。谁知作为宠物引进的浣熊渐渐在野外繁殖开来,以至于日本各地都有野生浣熊定居。
以美国为背景的经典动画片《浣熊拉斯卡尔》刻画了名叫“拉斯卡尔”的浣熊和一个男孩的友谊。最后一集,男孩决定将长大的拉斯卡尔放归自然,便划着独木舟顺流而下,将它送到森林深处。拉斯卡尔舍不得男孩,一直追着他跑,男孩却铁了心要把它送回森林……分别的一幕催人泪下,着实感人。
许是受了这部作品的影响,日本开始进口浣熊,作为宠物饲养。然而,人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哪怕是在虚构的故事里,主人公都没能养下去,只能选择放归。顺便一提,“拉斯卡尔”(rascal)这个词在英语里本就是“淘气鬼”“坏孩子”的意思。
浣熊有一双巧手。长得可爱,却很有攻击性。它们是大自然中的捕食者,爱吃鱼、蛙和小龙虾,虽然顶着人畜无害的脸蛋,牙齿却很锋利。还是幼崽时也就罢了,成年浣熊绝不是什么好养的动物,没人能保证宠物浣熊会跟动画片里的一样亲人(其实长大的浣熊十有八九不亲人)。于是乎,人们就把养不下去的浣熊放归了野外。
动画片的故事发生在北美,放了倒也不碍事。因为主人公养的本就是捡来的野生浣熊。可是在日本放生浣熊,就意味着原本不属于那里的野生动物闯入了日本的生态系统。换句话说,这就是在引进外来物种,绝非能用“放归自然”概括的美谈。
所幸截至目前,还没有出现日本本土动物被浣熊害得濒临灭绝的情况。然而,外来物种对生态系统的破坏终究是让世界各国头疼不已的重大问题。
在美国和澳大利亚,鲤鱼成了十大外来入侵物种之一。日本金龟子更是横扫北美。那是一种小型食叶昆虫,幼虫通过出口的球根传播到了北美。说来丢人,它们的英文名字叫“Japanese beetle”。
浣熊下得了水,上得了树,什么都吃,鱼、蛙、甲壳类、鸟、昆虫都在它们的食谱上,似乎也不介意靠近人类。这意味着它们有可能发展成相当麻烦的捕食者。
只能说这都是“可爱”惹的祸。
话虽如此,拥有灵巧前肢的动物还是很“占便宜”的,举手投足讨喜也是不争的事实。还记得读研的时候,学弟要用浣熊做研究(他是研究蝾螈的,需要借助浣熊观察蝾螈面对捕食者时的行为以及捕食者的反应),便借来了一只被人逮住的浣熊。当时我帮他把浣熊搬去实验小屋。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浣熊。
学弟提醒道:“尽量别挨着笼子,小心被它咬。”于是我伸长胳膊,和笼子保持距离。搬着搬着,忽然觉得裤子被什么东西钩住了。停下脚步,低头望去,只见笼子里的浣熊(算不上幼崽,是一只比较年轻的雄性)站了起来,仰头捏住我的裤子,拉拉扯扯。
那小眼神仿佛在说:“你理理我嘛——”萌得我差点忘记“这家伙是不该出现在日本的外来物种,很可能对本地物种产生负面影响,是需要驱除的有害生物,还会携带狂犬病毒”。
这段亲身经历让我意识到,就算真有人败给了名为“可爱”的魅力(或者更应称之为魔力),那也无可厚非。可要是就这么败下阵来,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恶灵退散!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实在是……
本文节选自《你不在鲨鱼的食谱里: 关于动物古怪又迷人的真相》([日]松原始 著,曹逸冰 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明室Lucida,2024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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