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且致命，箭毒蛙被海关截获之后

安检仪屏幕上，一个行李箱里的青蛙状影像引起了上海海关关员的注意。

这个行李箱属于一名30多岁的女士。箱内装有七八个盒子，盒子里有蛙类、蚂蚁、蜘蛛、果蝇等，都是活的。据旅客介绍，果蝇是蛙类的食物。几天后证实，这些蛙类中有两只箭毒蛙——兹米尔曼箭毒蛙、网纹箭毒蛙，属于世界上毒性最强的物种之列。

海关动植物检疫是守护国门生物安全的第一道防线和屏障。口岸检疫查验和监测预警是防范外来物种入侵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形形色色的外来物种在上海海关被截获，它们虽然也和仓鼠、香猪一样被称为异宠，但会危害中国的生物安全，甚至致人死亡。

对于海关关员来说，每一次面对异宠，都像开盲盒，虽然就在眼前，但并不知道这一次遇到的异宠仅仅是色彩绚丽，还是绚丽且致命。

箭毒蛙 上海海关供图

口岸关员：打开行李箱，感到头皮发麻

“我们当时一打开（行李箱），感觉到头皮发麻，果蝇和蟑螂都装在有支架和孔洞的罐子里。” 对于当天的情形，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海关旅检处旅检五科一级主办董斌依然历历在目。

董斌回忆，这个20寸左右的行李箱里有七八个盒子，这些盒子里除了蛙类，还有蚂蚁、蜘蛛、蜚蠊、果蝇等，都是活的，“据该旅客介绍，罐子模拟了仿异宠的饲养环境，果蝇是喂给‘青蛙’的食物。”箱子里还有旅客的衣物和威化饼。

当被问及所带蛙类的学名时，这名女性旅客表示是玻璃蛙。董斌表示，异宠作为一种新兴的宠物类型，在满足人们个性化需求的同时，也带来了一定的生态和公共卫生风险，异宠可能携带病菌、寄生虫等，导致人畜共患疾病。许多异宠属于外来物种，一旦逃脱或被放生至自然环境，可能迅速繁殖并挤压本土物种的生存空间，破坏生态平衡。为此，浦东机场海关通过收集境外动植物疫情信息、异宠信息进行风险研判，依托“中心+现场”模式，结合先期机检、智能审图等技术，对高风险进境旅客行李物品进行智能布控拦截，同时借助智能“异宠”活体检测仪和海关工作犬等辅助手段。

当时，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进出境动植物检疫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生物安全法》，海关关员把行李箱放到无人处，穿戴好隔离手套、面罩、口罩等必要防护设备，当着旅客的面对盒子进行贴封，并向旅客开具截留单。第二天早晨将蛙类和其他动物装进送检袋里，贴上送检标志，统一送到上海海关动植物与食品检验检疫技术中心动物检疫实验室（以下简称“上海海关动物检疫实验室”）。

董斌之后才知道，自己接触到的这些蛙类中有两只箭毒蛙，名列世界上毒性最强的物种。这些箭毒蛙动作迅速，其腺体黏液可通过人体血液起作用并致人死亡。如果它们在飞机上逃出行李箱，后果不堪设想。

实验室研究员：打开保鲜盒，瞬间紧张起来

2月20日，澎湃新闻记者来到上海海关动物检疫实验室，见到了研究员蔡一村。

样品处理室 澎湃新闻记者 邓玲玮 摄

在他经常工作的实验室里，几个大收纳箱堆叠在墙角，这是之前蛇、蟹、守宫蜥蜴和龟等异宠的隔离暂养箱，操作台上还摆放着角粉、毛发等采集样品，还有一本北京大学出版社的《蛙类博物馆》。上海海关截获上述物种后，蔡一村通过网络联系海关总署濒危物种联盟的相关专家，共同鉴定了两天前截获的两只箭毒蛙和其他异宠。

蔡一村在实验室。澎湃新闻记者 邓玲玮 摄

蔡一村回忆说，一般截获的动物先放采样间采样，但那次为了安全起见，他特意在电话里嘱咐采样间的同事，“等我来了以后再打开”。

到达采样间，蔡一村发现根本拍不清楚保鲜盒里的这些蛙类，无法进行形态学鉴定，必须打开保鲜盒。根据工作规范和经验，他穿好防护服，戴上护目镜、口罩和双层橡胶手套，在做生物实验的通风柜里开包。

他双手从密封的通风柜两侧伸进去，打开保鲜盒的一瞬间，他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见到有毒的东西都紧张，但防护做好肯定没问题。”他根据经验判断，这很可能是世界毒性最强之一的箭毒蛙。

尽管从业十多年，蔡一村也是第一次见到箭毒蛙。“真的很漂亮，颜色很绚丽，但自然界中，越绚丽的东西就越可能藏有陷阱。”他继续回忆，眼前的这只箭毒蛙是成体蛙，仅有成人指甲盖大小，身体上有明显纹路。

他逐一查看这批异宠，分别为它们拍照。能一眼确认的玻璃蛙腹面皮肤透明，可以看到内部器官，它利用修长的四肢从保鲜盒跳了出来，像吸盘一样黏在通风柜的玻璃上攀爬、跳来跳去。而事后鉴定确认的毒性最强的两只箭毒蛙则很乖，蔡一村把它们拿出来拍照时，它们一动没动，“看起来也很害怕”。

处理箭毒蛙所在的通风柜。澎湃新闻记者 邓玲玮 摄

一般情况下，截获的动物样本到了实验室后会先组织采样，然后做分子生物学鉴定进行种属鉴定。然而，对两只疑似箭毒蛙的处理方式不一样。

“如果采集它的哪怕很小一块组织，它基本就活不了了。”蔡一村说，箭毒蛙属于濒危物种，他希望在不破坏它们身体、确保其存活的前提下，采集足够的形态学特征信息，优先用形态学方法进行初步辨认。

 “形态学是一门极其依赖经验的科学，见得越多，判断速度也就越快。”他告诉记者，当时采取的首要策略是寻找它们的背部特异性特征，而不是直接剪取脚趾和尾部组织，以免破坏其身体结构。此外，考虑到它们本身带毒，他更倾向于减少对皮肉组织的破坏采样，“我们尽量不去采集它身上的皮肉，以降低操作风险”。

在获取必要的特征信息和高清影像后，蔡一村进一步求证，通过网络联系海关总署濒危物种联盟的相关专家，共同进行鉴定和最终确认。

采集的样品，有动物的组织样本角粉、毛发等。澎湃新闻记者 邓玲玮 摄

经过鉴定并最终确认，这批截获的异宠包括兹米尔曼箭毒蛙、网纹箭毒蛙、瞻星蛙属蛙、弓背蚁、巴西彩树捕鸟蛛、巴西黄斑粉趾蜘蛛、侧缘佘氏蠊、海德氏果蝇。其中，兹米尔曼箭毒蛙、网纹箭毒蛙、巴西彩树捕鸟蛛、巴西黄斑粉趾蜘蛛、侧缘佘氏蠊、海德氏果蝇等物种在中国没有发生报道，属外来物种；兹米尔曼箭毒蛙、网纹箭毒蛙主要分布在拉丁美洲，属于世界上毒性最强的物种之列；瞻星蛙属蛙俗称“玻璃蛙”，主要分布在中美洲及南美洲。为防范生物安全风险，目前，上海海关已依法处理上述截获的活体动物。

有形形色色的外来物种在上海海关被截获，黑白王蛇、窄桥动胸龟、大头收获蚁、斑点钝口螈、长戟大兜虫、森林葱蜗牛、梅萨鬃尾蝎、黑梨牛头犬蚁……它们虽然也和仓鼠、香猪一样被称为异宠，但会危害中国的生物安全，甚至致命。

蔡一村深知，异宠饲养的热潮短时间内难以降温，甚至可能愈演愈烈。“再好看的东西，也不能随便买回去养！这可不是普通的宠物。”他说，他在实验室严格遵循生物安全防护规范，穿戴双层防护手套，仅限于拍摄记录，而不做过多接触，以尽可能降低风险。然而，饲养的主人在平时饲养过程中，却很难做到如此谨慎。